港珠澳大桥设计师名单 访港珠澳大桥总设计师孟凡超：梦幻大桥建设背后的波折与创新

编者按：2018年10月24日上午9时，港珠澳大桥正式通车。

它是人类桥隧技术的“集大成者”，拥有“最长的跨海通道”、“最深的沉管隧道”和“最先进的造岛技术”，是中国从桥梁大国迈向桥梁强国的重要标志。

然而，质疑声也是不绝于耳的。

很多人都在问为什么当初的“伶仃洋大桥”项目没有被采纳。港珠澳大桥建设支出为何严重超预算？甚至有人问，为什么要建一座只对香港人好的桥？

本文摘取着名记者赵忆宁对港珠澳大桥主体工程设计负责人孟凡超的采访，一一解答以上疑问。

正文|赵一宁孟凡超

本文摘编自《大国工程》，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8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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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仃洋大桥搁置，港珠澳大桥续梦

赵一宁:据我所知，我之前考虑过建设伶仃洋大桥。本项目无需建设海底隧道和人工岛，当年估算总投资仅为134亿元，比在建的港珠澳大桥1100亿元的投资更经济。伶仃洋大桥项目没有上马的原因是什么？

孟凡超：1983年香港企业家胡应湘先生最先提出兴建连接香港与珠海的跨海大桥。1987年珠海市委、市政府开始酝酿开辟珠港跨海通道，1997年12月伶仃洋大桥获国务院批准立项。伶仃洋大桥东起香港屯门，西部连接珠海金鼎镇，大桥全长27公里，桥面双向6车道。项目后来被搁置有两个原因：一是没有足够的资金，动态总投资约为166亿元，这在当时是一大笔钱。二是当时香港、澳门、珠海三方没有完全达成对大桥建设目标的共识。据我所知，当时澳门是积极的。2002年，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向中央政府提出了修建港珠澳大桥的建议。

赵一宁:你是说香港不积极建设伶仃洋大桥，项目被放弃了？为什么香港热衷于修建港珠澳大桥？

孟凡超：并没有放弃，伶仃洋大桥项目的批复立项仍然存在。我认为，这个项目重新启动是迟早的事。应该这样看港珠澳大桥，它是在伶仃洋海域建设多个海上通道的新选择，正是因为港珠澳大桥更能调动三方的积极性，所以它排在了前面。

赵一宁:为什么还没有推出更经济的方案？

孟凡超：港珠澳大桥的综合功能优于伶仃洋大桥，特别是从拉动粤港澳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的功能上看，它比伶仃洋大桥作用更全面。

首先，从香港的角度来看，伶仃洋大桥的起点在香港屯门，其布局决定了大桥对香港的辐射作用相对较弱。大屿山是港珠澳大桥的起点，是香港国际机场和物流枢纽的所在地。在大屿山西侧，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计划建造一个深水集装箱港口。港珠澳大桥的经济布局更加合理，能够起到更强的辐射作用，所以香港对港珠澳大桥有更大的热情。这也是当初选择港珠澳大桥项目的原因。

其次，对珠海而言，港珠澳大桥能够比较好地与澳门地区的路网、珠海地区的路网以及我们国家级的京港澳高速公路连接，而伶仃洋大桥只能连接广州到珠海的高速路，从珠海的远期规划看，发展空间不大了。

最后，就澳门而言，港珠澳大桥西侧的着陆点相对靠近澳门，兼顾了澳门和珠海的发展需求，所以澳门的动力很大。这些因素使得港珠澳大桥项目很快成为三方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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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珠澳大桥建设三方共同融资

赵一宁:能介绍一下港珠澳大桥项目的融资情况吗？

孟凡超：根据港珠澳大桥工程可行性研究中的融资方案，海中桥隧主体工程总投资为385.7亿元。根据粤港澳三方达成的共识，桥隧主体工程采用政府全额出资本金，资本金以外部分由三方共同组建的项目管理机构通过贷款解决的融资方式。大桥建成后，实行收费还贷。三地政府分别负责口岸及连接线的投资。桥隧主体工程资本金以外的建设资金，由三方政府提供担保，全部采用银行贷款的方式。

赵一宁:在主桥隧工程总投资中，港澳台分摊费用的比例是多少？

孟凡超：在桥隧主体工程总投资中，香港、澳门、广东三方分担的费用所占比例分别为50.2%、14.7%、35.1%。该比例对于需要三方共同承担的海中桥隧主体工程中香港、澳门和内地的经济效益和费用是一个较为准确的反映。从香港、澳门和内地三方的经济效益分析结论看，三方经济效益均大于各自投资的当期社会折现率，且均具有较强的经济抗风险能力。

赵一宁:我从项目部了解到，大桥造价超出预算，岛隧项目存在资金缺口。目前总共需要600亿元。如果加上三国政府修建的连接桥梁的费用，整个项目的投资将接近1100亿元。是什么导致了预算超支？

孟凡超：岛隧工程段在可行性研究阶段估算需要的投资是380多亿元，最终建成后这一工程段的决算可能有变化。超预算的原因是建设条件变化、施工方案变化、工期变化、物价波动和金融政策变化等。

港珠澳大桥是集桥梁、岛屿、隧道于一体的跨海集群超级工程。它被认为是世界上技术难度最高的桥梁之一。大桥全长55公里，其中桥隧主体工程长30公里，海底隧道长5664米。

港珠澳大桥过海隧道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沉管隧道，还有很多技术难点需要突破，比如需要测试的关键技术。项目建成后，会有严格的成本审核认证，但审核的核心是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事实上，西方国家几乎没有建造超级项目的预算没有改变。比如悉尼歌剧院是一个小工程，但造价却是预估造价的几倍；英法海底隧道的费用是估计费用的两倍多。在我看来，这笔钱永远不会浪费。港珠澳大桥建设积累的技术，为中国未来建设其他海底隧道奠定了基础，增强了中国海洋工程“走出去”的实力。

赵忆宁：港珠澳大桥没有采用BOT模式。因为有粤港两地双重牌照的车不到4万辆，内地的两地双重牌照车很少，所以看起来这个桥是专门为香港而建。为什么要修一个只对港人有好处的大桥？

孟凡超:我不明白。港珠澳大桥虽然是香港最早提出来的，但应该说三方都受益。这是为未来定下长远策略，为香港持续繁荣稳定发展创造条件，维护“一国两制”的稳定。怎样才能保持香港的稳定？香港原本依赖内地的转口贸易和支持转口贸易的金融环境。随着上海浦东、长三角、环渤海经济带的崛起，原有的优势基本消失。中央要保持香港稳定，而深圳、东莞正处于产业升级阶段，环境容量已经饱和。我们做什么呢建设港珠澳大桥向西拓展和辐射，是为香港经济持续繁荣创造条件。港珠澳大桥建成后，珠海将成为桥头堡，其辐射范围将延伸至背后1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不仅为香港人再次发展创造机会，也将促进粤西落后地区的发展。这是对国家战略布局的深刻思考。

赵忆宁：港珠澳大桥对于内地将带来怎样的辐射效应？

孟凡超:需要强调的是，这个项目不仅仅是为了香港的社会经济发展而建，港珠澳大桥也一定会促进整个珠三角的社会经济发展。目前粤西与粤东经济发展差距较大，粤西处于进一步发展壮大的状态。要缩小珠三角内部的发展差距，实现一体化，就要搭建通道。自1997年虎门大桥建成以来，珠江上一直没有像样的航道建设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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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造桥大国到造桥强国的里程碑

赵忆宁：世界桥梁业内人士之前在谈论韩国巨加跨海大桥、厄勒海峡大桥以及马尔马雷海底隧道等，而港珠澳大桥的综合工程难度超越了已经建成的这些跨海大桥。港珠澳大桥工程将在世界桥梁业内产生什么效应？

孟凡超:港珠澳大桥一旦建成通车，将是中国乃至世界在工程技术领域的里程碑，意味着中国将从桥梁建设大国或交通建设大国成为强国，因为港珠澳大桥的建设规模、技术难度和投资金额都是前所未有的。项目建成后，我国将培养大批掌握海底沉管隧道施工技术的工程人才，工程设计、施工、施工水平将迈上新台阶。此外，中国工程技术团队将走向海外。目前，中国的工程技术团队收到了许多发展中国家的邀请，他们希望与中国合作，满足自己的交通需求。

赵忆宁：港珠澳大桥是一项超级工程，能谈谈大桥建设中的创新技术吗？

孟凡超:港珠澳大桥的建设采用了更多的创新技术，创造了许多第一:隧道是世界上最大、技术难度最大的海上沉管隧道，采用了当今世界上许多最先进的施工技术；人工岛是我国第一座在公海建造的功能复杂的大型桥梁隧道人工岛，采用了世界上许多最先进的人工岛建造技术。人工岛具有旅游和桥梁管理功能，是桥梁的显著地标；跨海大桥工程创新技术包括直径钢管复合桩的研究与应用、全预制墩台埋床法设计与施工技术、预制墩连接技术、直径75mm预应力螺纹厚钢筋的研发与应用、大悬臂钢箱梁抗疲劳结构设计技术、超大钢箱梁制造与安装， 抗拉强度1860 MPa斜拉索的研发与应用、桥梁隔震设计、钢箱梁涡激共振抑制技术、全自动全覆盖作业的设计与维护此外，桥岛隧道项目将获得近200项技术专利。

赵忆宁：这个工程完成之后，还有新的工程吗？

孟凡超:会有更大的项目等着我们，比如台海大桥、琼州海峡大桥、渤海湾通道。从目前的国家经济实力、造桥技术水平和工程材料水平来看，我们对台湾省海峡跨海大桥的建设是有信心的，尤其是港珠澳大桥建成后，水深50-60米完成建设是没有问题的。

赵忆宁：您觉得有实施的可能性吗？在台湾海峡上架设一座桥梁听起来像在梦里。

孟凡超:我觉得很远，也不远。以建设台湾省海峡跨海大桥为主题，双方已举办9场研讨会，第10场研讨会定于2014年11月在福州举办，来自各方的众多工程技术人员参会。在我看来，经济和技术不是建设台湾省海峡跨海大桥的问题。问题在于两岸关系的走向和解决两岸关系的契机。

赵忆宁：渤海湾通道和琼州海峡大桥目前进展到什么程度？

孟凡超:目前相关人员正在对这三个项目进行不同深度的初步研究。渤海湾通道建成只是时间问题，是打造环渤海经济圈的配套工程。大通道建成后，东北、环渤海、东俄罗斯将更加紧密串联，将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此外，目前相关人员正在编制《琼州海峡跨海工程规划研究报告》。琼州海峡大桥跨海部分长约26.3公里。我相信，一旦渤海湾通道和台湾省海峡跨海大桥建成，中国的桥梁建设水平将达到一个新的水平。

赵忆宁：假如您还能工作20年，您最希望看到什么和做什么？

孟凡超:我有两个期待:第一，作为中国交通的建设者，我希望尽快建成渤海湾通道、台海跨海大桥、琼州海峡大桥。这些国家战略通道一旦建成，将释放更多的能量，用于刺激国民经济发展。其次，目前我国基础设施建设水平还没有达到顶峰。虽然我们处于技术的高级阶段，但还没有达到最高水平，还有很大的发展空。我希望有一天中国能成为世界交通建设强国行列中的领头羊。

《大国工程》，赵一宁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8年5月